靖石

重雪

❗严正声明我是动竹党

❗补充一下设定:

1、大霆是林动统一天玄大陆的国号,晔都是首都

2、萧炎在我的设定里面小时候跟林动在一起学过武功,林动是师兄(嘿嘿嘿)

3、阿炽=李赤岳,阿煌=言煌,也是萧炎和林动的师弟

4、我讨厌应欢欢(仅代表本人!)

  

  那么接下来一起看文吧(欢迎提意见)

  (一)

  又下雨了。

  林动从和正殿出来,望着近日阴雨不断的天呼出了一口白气,“过几天怕是有一场大雪了。”

  萧炎揣着手走到他旁边,旋即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殿梁上的灯笼被吹得狂乱地摆动,里面的烛火也随着灯笼不停的跳跃着,时而明亮时而暗淡,地上二人的身影也若隐若现。

  一切都动了起来。


  萧炎挥了挥手将灯笼全部定住,和正殿再次充斥着坚定的明亮,他偏头看了看林动,或许是背光的原因,林动的脸上仍无半分亮色,他看向外面,眼神一如既往地凌厉,对上茫茫夜色却又毫无目标,但他仍然集中着精神让本已飘忽的眼神一次次凝聚,固执地想与什么一较高下。

  呆子,萧炎忍不住苦笑一声,他心中明了林动这样的原因,却无法开口说出任何一句安慰。

  “清竹她……”林动仍旧是对着夜色,轻声开口,“有你的医术在,这场雪……”他一向笃定的语气,像被刚刚那阵风吹散了似的,破碎地落入萧炎的耳中,萧炎沉吟斟酌着词句,林动也不催他,但眉心的悬针纹却愈加锋利,萧炎心一横刚欲开口,林动却先他一步:“这场雪会很大、很冷,对吗?”

  “按照阿炽的推算,是从晚上开始,能覆盖整个大霆,”萧炎勉强笑了笑,“瑞雪兆丰年啊师哥。”


  “是吗?”林动轻笑一声,白汽迅速升入空中,他的神色呈现一种简单的了然与夜色融为一体,教萧炎刚升起的话语又落回腹中,但林动却没停下:“大家……都盼着这场雪很久了吧?”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不知所措的萧炎,脸上平静得出奇,“今年下了大雪,明年四季都会分明有序,而且今年是大霆统一之年,此时落雪,实在、实在……”

  他笑了起来:“实在是一场再好不过的瑞雪。”

  萧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突然见林动眼中闪烁了一瞬,他愣了愣,林动又望向远处,“只有我,我一点都不想它降下,因为,”他顿了顿,眼神终于不受控制的飘忽起来:“它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冷了。”

  再叹了一口气,林动拍了拍萧炎的肩膀:“回去吧,彩鳞该等急了。”

  萧炎点点头,用异火简单做了个防护便下了台阶,快要走出宫门时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林动还立在那里,但旋即,他弯下身子靠着门柱缓缓坐在地上,袖袍捂着脸,许是太过疲惫,他并没有马上抬头。


  萧炎突然想到刚刚林动眼中的闪烁,以及最后散乱的眼神,心下突然想通:那不是烛光,那是——

  他看了那块和正殿的牌匾良久,最终叹息一声,只能无计可施地转身离开。

  时也?命也。



  (二)

  林动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

  但他知道,他要回去了,他必须、一定要守护在她身边直到永远。

  他希望可以永远,即使这个永远可能会在下一个瞬间被凝结、被冰封成一座回忆囹圄,但是没关系,他会永远留在囹圄里,永远还是永远。

  只是方式不同,含义也不同而已。


  这样想着,他心中的重担突然轻了一点,四肢百骸又重新恢复了力量,林动又重新站起身,但他仍旧靠着门柱,风更加寒烈了,这场雪势在必行。

  林动缓了缓,抬头看向那块和正殿的匾额。“和而不同,正而共道,”他喃喃自语着,突然笑了,“我们清清字写得比我好看多了……”

  他努力维持着站立,林动才忽觉,原来现实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而是嘲弄地将压着他的心事悄悄提起几分,让他充满希望地站起,随后现实便放手任由心事轰然坠下,以更加沉重的姿态压碎他。

  林动佝偻着身子,风仍然狂乱地涌向他,又在冲击他的脊背和鼓膜后四散开来,他可以感受到作弄着他的现实嗤笑一声,融入狂风,呼啸而去,而武祖却只能任其来去自由,并无用武之地。


  “圣上,殿下醒了,刚刚在找您。”

  耳边杂乱的风声中突然响起侍女的声音,林动猛得惊醒。一个呼吸之后,武祖站得笔挺,用一贯沉稳的声音开了口:“知道了,你先去准备些吃食,我马上回去。”

  侍女应声告退,林动也不再耽搁。回去了,他迫不及待起来,步伐也轻快不少,她在找他,林动突然跑起来,将岳峙渊渟的武祖甩在身后任由他矗立在和正殿,他必须再快点,再早一点,他突然有点后悔在和正殿门口踟蹰那么久。


  什么都未知,什么都不如待在她身边来的好。


  他加快了速度,风混着雨水撞在他脸上,几乎要让他睁不开眼,浑身也很快湿透了,他却感到一丝畅快,仿佛受了刑罚终于能前往轮回的魂灵。

  他仿佛还不满足,将湿透的袖袍挽起,提了提已经贴在身上的下摆,狂奔在青石板上,溅起一路水花。这样就很好,林动想着,从来就没有人能给我打伞,根本就——

  不

  不

  是有过的

  只是现在,该到他来给她遮风挡雨了。


  (三)

  一路踩着水奔回家,林动站在门口,着急地把自己身上弄干以免将寒气带进屋子,不停甩动的衣袖比庭院内的苍竹摆动的频率更快,等鞋袜衣袍都干透了,他取下发冠,想了想却又把发冠带了回去,然后推开了房门。

  屋里和屋外简直是两个天地,林动舒服得喟叹一声,萧炎的帝焱终日不熄,跃动在兽纹炉里,维持着屋内的和暖。

  但对于现在的林动来说,太过暖和可能反而是一种缺点。

  他快速绕过屏风来到里屋,绫清竹靠在床头看着书,听到声响便将书盖在腿上,见林动略有些湿的头发,微微愣了一下,由于设置了结界,屋外吵闹的风雨和刺骨的寒意没有一样能到达绫清竹这里,她无奈地指了指了床头的毛巾,林动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顺从地拿着毛巾和椅子坐到床边,低着头任由绫清竹取下发冠,用毛巾擦着。

  “这么大的人了,下雨也不知道躲着点?”

听得绫清竹嗔怪的话语,林动低垂着的眼中浮起一丝笑意:“本来是有伞的,借给萧炎了。”

  “萧炎?他打伞吗?”绫清竹想起萧炎仗着异火扬言要横行雨天,巧的是,林动也同时想起来萧炎用那一堆五彩缤纷的异火把他周身十步之内烧成晴天的鬼样子:“……啊他之前被彩鳞说了,最近修身养性,打算正常一点,”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充分,他又找补了一句:“今天他还带着阿炽呢,总不能让阿炽淋雨吧。”

  “阿炽?”

  绫清竹只疑惑地说了一句,便继续帮他擦头发,林动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四弟正远游在外,当下恨不能给自己来几下,还没等他想好对策,绫清竹已经把毛巾拿开了。

  “擦好了,快去冲一下身子暖和一下吧。”

  林动不得不硬着头皮对上绫清竹笑意盈盈的眼眸:“……其实我刚刚,是想说阿煌来着。”

  “喔?是这样啊,”绫清竹憋住笑意,见林动还要嘴硬一番便赶紧催促他,“好好好,是阿煌,快去洗洗吧。”

  眼见林动给她再披了一个外袍,然后长吁短叹地走了,绫清竹忍不住轻笑出声:“真是……呆子。”却没发现墙后林动正悄悄看着,听她笑得开心,想了想刚刚的零分表演,自己挠了挠头,也笑着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林动打开窗看了一眼,结界外阴云满天,雨被风席卷着四处漂泊,但已经不似刚刚那般暴烈,反而添了些绵软的意思,而风仍不疲累,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从庭院里狂舞的竹林和雨的走势来看仍然气势如虎,林动关上窗,被结界保护的窗棂纸幸免于难,安稳的继续履行职责,隔绝着屋里屋外的视野。

  他用灵力将头发绞干,来到榻前见绫清竹还在看那本书,不免好奇,迅速钻进被子环着她的腰肢将她整个裹在怀里,贴着她清瘦的脸颊腻歪着,时不时地轻吻两下,逗得绫清竹耳尖都红了才笑着将下巴虚搭在她肩膀上,时不时呼出的热气又弄得绫清竹痒得不行。

  “痒……”

  她笑着用手去拨林动的头,见拨不动,就往后靠,林动从她手中拿过书,顺势抱得更紧,但怕她不舒服,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了,他将头埋在她发间,素日难闻的草药竟奇迹般在绫清竹身上中和成一股奇特的香味,他闻着药香在爱人身上汲取着力量,紧绷的神经也奇迹般舒缓仿若沉浸在一片温泉里,而绫清竹压抑着的咳嗽又让他迅速戒备。

  “怎么了?”林动将书丢在一边,赶紧用被子裹住她,“冷到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绫清竹连连摆手,咳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刚刚嗓子痒,呛到了。”

  林动皱着眉将被子掖实,下床准备去找药,就听见敲门声:“圣上,吃食已经备好了。”

  “噢,你还准备了吃的?”被裹成饭团的绫清竹探着头,准备坐起来“正好我也有点饿了,我们阿动真是——”

  “停,”林动无情地按住她的肩膀,扬起的嘴角是止不住的愉悦,“说好话也没用,先好好躺着,我去拿吃的。”

  绫清竹还想挣扎一下:“我不是冷!我今天精神好多了……”林动在门口拿了吃食,侍女听见绫清竹的辩驳忍不住也笑了:“殿下今天精神气确实是比往日好多了。”

  林动往后瞥了一眼因为有人撑腰而又想坐起来的绫清竹:“那以后也要这么好才行啊,对吧,清清?”

  这句话一下浇灭了绫清竹的气势,况且她挣扎半天也没能挣开被子,自己倒是累得不行,于是勉强伸出一只手拿了被林动丢在床边的书,气得背过身去看书去了。

  林动拿着吃的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贼兮兮地俯身看着她,绫清竹一个眼神也没给他,林动心生一计故意趁她不备将手伸进被子里挠了挠她的痒痒肉,她便登时笑出声:“别闹了!你这人真是!……”

  她笑得缩成一团躲着林动,林动听出她声音里略有一丝无力,心中酸涩之感再度翻涌,在她发现之前将她抱起:“不是饿了?早点吃了好休息。”

  今天红豆粥熬的恰到好处,绫清竹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动从她手中接过那本书,将盛好的红豆粥递给她:“什么书啊这么好看?”

绫清竹拿勺子却只舀起很小一口粥,喝得津津有味:“是我之前整理的白香山诗集……”

  话音未落,手中的勺子和粥被林动拿走,她赶紧把书拿过来怕林动又到处乱丢:“我能自己喝,就是太烫了……”

  说到后面有点心虚便将目光垂了下去,林动皱着眉舀起一勺粥,停顿了一下放到嘴边吹了吹:“是挺烫的。”

  “是吧,”绫清竹又笑着抬眼,看她喝完这一口,林动又说到这本书上:“整理完了么?”

  “还没,之前政务太多了便耽搁了,最近觉得无聊才拿出来,打算重新整理了。”

  林动又喂了她一口:“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把阿炽喊回来帮你?”

  “不用啦,等阿炽回来我都整理完了,倒是可以拜托他帮我校正刊印。”

  “好,”林动放下碗,拿水来给她漱了口,又用毛巾沾了温水为她擦拭面庞,他擦得格外仔细和认真,仿佛这样——

  仿佛这样就可以把病痛和苍白从她脸上一并拭去。

  清竹突然想起了什么:“阿动,今年江南是不是会下雪?”

  雪,林动怔愣了一瞬又恢复常态,点了点头:“想去江南看雪?”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绫清竹眼中透着一股怀念,“以前去江南总是春去秋归,仔细想来确实未曾看过江南冬景,今年据说又是难得的大雪,要是能赶上这个机会去江南寻一间小屋……”

  林动看着她满眼期待,也是忍不住轻笑,将书放一旁,拥着她躺下:“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就去。”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绫清竹不满地嘀咕着,不料林动却是认真地扶着她的肩膀:“下不下雪都无所谓,你最重要,要是你……要是你不舒服,谁陪我看雪?”

  “我不在不是还有欢欢……”绫清竹本想打趣他一句,不等她话说完,林动的声音明显带了些怒气:“清竹!”

  “好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绫清竹自知失言,搂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别生气了。”

  林动被她这样一撒娇确实是束手无策,原本也是惶恐之下的虚张声势,当下便反拥住她:“以后不能这样说。”

  “好。”

  “你是你,她是她,于我而言是不一样的,”林动的声音近乎叹息,“你是我……”

  “什么?”最后绫清竹没有听清,林动也没有打算再说一遍,抚着她的脊背道:“等除夕一过,我们就去江南看雪好不好?”

  “真的?”

  得到他的肯定之后,绫清竹不免兴奋,感受着她的雀跃,林动将烛火熄灭,便哄着她睡了。


  确认她睡熟之后,林动心中的闷胀感再次充斥。

  要是能赶上这个机会去江南寻一间小屋——她的话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再一起看今年这场难得的大雪,那这场雪,未尝不是一场瑞雪。

  他感受着自己的心突然活泛起来——江南好,人人尽说江南好。

  他拥紧了怀里视若珍宝的月亮,带着笑意闭上了眼——


  游人只合江南老。



  (四)

  除夕到了。

  李赤岳、言煌等人都提前回到晔都,为今晚的国宴准备着,亲友陆续齐聚,虽然清竹近段时间病情偶有反复,但经过萧炎调养加上陪着她解闷的人也多了不少,林动跟萧炎提了去江南的事,萧炎倒是赞成。

  “江南的冬天比起晔都倒还是要温和些,现在清竹的身子也是在慢慢恢复,只是要静养,别受了刺激。况且现在跟域外那边一时半会也难分高下,还是相持,”萧炎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霆内部还有渗透吗?”

  “早先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现在欢欢也回道宗坐镇,加上九天太清宫,两个超级宗派联合围剿,再加上整个大陆同仇敌忾,翻不起什么风浪了,”林动沉吟了一会,“不过我倒是有个猜想,听清清说最近九天太清宫内又有好几名弟子感悟了太上,而清清的身体也好转起来……会不会是因为太上之人神识共通的缘故?”

  萧炎思索着:“清竹的伤势是域外天魔帝所为,不过如今也该只剩几缕残魂了吧?但这次从查验结果确实是轻了不少,如果能通过共享神识减轻痛苦,对清竹的恢复来说是好事,不过其他的弟子没问题吗?”

  林动点点头:“这几名弟子都参与了几次围剿这名天魔帝行动,从他们自己的讲述和欢欢的信里来看确实对他们自己的身体没有损害。但我已经传信给欢欢让她在九天太清宫周边布置防卫,清清也告诉苏柔,让九天太清宫开启护宗大阵隐匿宗门,剩下的收尾行动道宗和别的宗门来进行。”

  看得萧炎再次点头,林动也就放心下来准备着出行计划,他早就问过李赤岳江南赏雪之地,也借李赤岳的名义买了一间独栋小院,借着时空之镜他看到庭院里有一颗丰茂的雪松,当下便成交了。

  林动一路忍不住笑意,来到绫清竹房门口,便听得里面笑声阵阵,便也没有进门,转身去和正殿看看筹备的怎么样。

  “大哥,去和正殿?”小貂从后面赶上他,难得见他脸上藏不住笑,便打趣着跟他一起走,“收着点吧,你笑起来怪不正经的。”

  林动斜了他一眼,也并没有理会,小貂笑着搭上他的肩膀便一起往和正殿去了。

  夜色悄然而至。

  林动提前接了清竹,不顾她的抗议一路将人抱到和正殿主位,因为是最早来的,所以也没人看见,林动将大氅给她裹好,恨不能只让她露一双眼睛,绫清竹靠在椅背上无奈不已:“已经很热了阿动,等下阿柔他们来又要打趣我了。”

  “她那是羡慕,”林动并不罢手,“晚宴长着呢,你又非要看完,冷了也不说,到时候又感冒……”

  绫清竹听得头大,便任由他摆弄,期间林青檀和李赤岳也到了,提前打趣了一番,绫清竹便彻底放弃,只当是做了个心理建设。


  晚宴即将开始了,却迟迟不见九天太清宫一众人,绫清竹却有些不安起来,林动安慰着她:“许是路上耽搁了些。”

  应欢欢也安慰着:“我回来之前也去过九天太清宫了,苏柔还在准备着呢,估计也快了。”

  “好……那先不等他们了,”绫清竹勉强笑了笑,“先开始吧。”

  舞乐响起,满室生辉。


  “嘭!——”

  殿门被一道狼狈的人影撞开,带着屋外的狂风暴掠而入搅散一片和乐,林动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身边的绫清竹已经站起冲下台阶,她双眼死死的盯着引起骚动的人影,刚有起色的身体却不能贯穿她的意志,只一个愣神她便因为腿软被狠狠掼倒滚下台阶,摔在丹陛之前。

  “清清!”

  “嫂子!”

  林动迅速下了台阶,绫清竹没有理会他们的呼喊,她没有力气站起来也无暇顾及那么多,抓着地毯直直地拖着身体仍旧朝着那道人影爬去,耳中轰鸣阵阵宛若雷霆炸裂,脑袋胀痛得像是要裂开。除夕,这是除夕,不会——她胡乱的想着随即被人拦腰抱住,那道人影也被人灌了灵力抬到她面前。

  绫清竹跪着勉强从地上直起身子,林动牢牢圈着她的腰,她一只手抓着林动的手臂,另一只手颤巍巍地去摸躺着的人满是血污的脸颊,她喘了好几下,林动也认出了面前的人,他满眼不可置信,而后迅速看向怀中的绫清竹。经过大量灵力灌注,昏迷的伤者也稍稍恢复意识,勉强睁开了眼看向面前的绫清竹。

  “师姐……”

  “阿柔,怎么了?啊?”绫清竹挣开林动,几乎是扑到苏柔身侧,想要听清苏柔的每句话,苏柔痛苦地喘息着:“师姐……太清宫……”

  “太清宫……没了……”


  绫清竹努力寻到苏柔的手,浑身战栗着:“那其他师弟师妹呢?他们在哪里?”

  “都在……宗门内……都、都没了……”苏柔喘息声愈加粗重,绫清竹握紧她的手:“我回去查!我回去查!你别说话了,好好养伤——”

  “师姐……你不要、不要回宗门——”


  苏柔的手从绫清竹的手中滑出,无力地砸在地上。


  “阿柔,阿柔——”

  绫清竹摇着师妹的肩膀,试图挽回什么,但都是徒劳,她最亲近的师妹在瑞雪即将降下的除夕夜带着满身伤痛离开人世了。死前撑着重伤之躯奔赴晔都只为了告诉她不要回去。

  没了……太清宫……师弟师妹……还有,她的、她的——

  她的家。

  

  “没了,没了……”

  强撑着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轻柔地覆在师妹曾经鲜活的面庞上,“阿柔啊……别着凉了。”她跪在苏柔身侧低头轻声交代着,随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想直起身子却怎么也起不来,她眼前模糊不已,只觉得地毯上格外鲜艳赤红,喉头感到一阵痉挛,强行咽下之后才觉得鼻腔一片温热。

  “清清!”

  林动焦急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没事,她想转头回答,但脑中混沌不堪只觉得胀痛难忍,下一秒就被一股力量带着倒向一边,随即而来是一声惨叫。

  “没事吧?清清?清清?”林动将她的头低着,捏住她鼻子两翼,“快,快拿毛巾——”

  头痛稍微缓解之后,绫清竹终于看清刚刚发出惨叫的东西——刚刚对她发起偷袭,此刻正被小貂和李赤岳按在地上的道宗护卫,看修为应该不亚于之前的异魔皇,只是林动刚入祖境便能斩杀异魔皇,如今境界更是不同往日怎能让他得手。


  那护卫见绫清竹看着他,竟是笑起来:“太清宫主,真是好久不见啊,看到你这般模样,真真是——痛快至极!”

  “你是,”绫清竹撑起身子,忍着疼痛,“天魔帝?”

  “劳烦太清宫主还能记得我这个手下败将?”天魔帝挣扎着扬起头,“不过看到你这副样子,啧啧啧,看来在下也并非完全没用啊,不过贵宗的太上之力着实厉害,竟能附着在我身上这么久还能护主?”

  “你——你去过了九天太清宫?!”绫清竹喘着气,眼中凌厉之色不减,天魔帝狂笑起来:“九天太清宫?哈哈哈!!——你们那护宗大阵确实堪称完美,完美到从我进去开始直到杀完最后一个——”

  “连一丝惨叫都没传到外面啊,啧啧,真是一群为着你着想的好弟子,自己关闭了太上感应怕你担心——”说着天魔帝又看向面色铁青的应欢欢,“不过最该感谢的还是我们这位应大宗主,撤走了精锐,才让我知道原来在今天,或许该叫——团圆夜?竟能有如此的团圆之法哈哈哈哈——”


  天魔帝周身突然涌出极端炽热的火焰,萧炎的到来却并没有止住他的狂妄:“武祖啊武祖,真是多谢你身边还有个蠢女人啊——”

这次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正欲出手的林动心中大骇,只见面前撑着身子的绫清竹脊背陡然绷直,他急忙迎上前去——

  鲜血飞溅。

  绫清竹的身形软下来。

  林动揽着她输送着灵力,萧炎急忙拿出丹药递给他,费了好大劲才勉强吞咽下去,林动擦着她口中不断溢出的血,却还是止不住的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萧炎细细切脉,最终摇了摇头,起身立在一旁。

  “阿动,”绫清竹挣扎着睁开眼,费劲地向上抬着手,林动一把握住,尽力维持着声调:“阿动在这,在这里。”

  “我以前……答应过师父,我身可死——宫门、不落……所以必须、必须由我来,”绫清竹咬着牙,将疼痛咽下,“我来了结他。”

  林动喉头心间一阵翻涌,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蹦出一个字:“好。”

  “此事……由我终结于此……域外……始终无法突破大霆……大霆必须、严加防范……绝不能内斗——”疼痛使得她的声音越来越虚无,喘气声和风声几乎要盖过她断断续续吐出的字眼,和正殿内只剩下绫清竹最后的交代。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林动声音压得很低,但声调难掩起伏,“别睡清清,我们回家,我们还要——”浑浊的喘气声打断了他的话,绫清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对不起……不能、陪你一起……看雪……”


  林动最终也能没能握住绫清竹的手。

  像是抓了一把沙,以为抓牢了,但只能看着她随风而逝,别无他法。


  (五)

  林动抱着她走出了和正殿,感到鼻尖一阵凉意。

  他看着如同天垂白练而纷扬落下的大雪,只觉得脸上划过两道温热。

  怎么会下雨了?

  他没有找到原因,继续走着,走过那天他狂奔的青石板路,却再没有那天的急切和热烈。


  绫清竹的灵床停在殿中,林动为她擦拭了身子,洗去了所有的血痕,将她没有整理完的白香山诗集放在她枕边,她终于能没有丝毫痛苦的睡上一觉了。

  火盆里秸秆噼啪作响,林动跪坐在灵床侧面为她守夜,殿外栽种的苍竹竹叶上已经落了很厚一层雪,林动脸上看起来同素日并无不同,冷厉、少言,本来就是武祖的姿态。他好像知道绫清竹已经不在了,又给她掖了掖被子,将她的手轻轻放入被子里面。

  林动又填了一把秸秆,想着明天要去江南,在混成一团的心事里不由得冒出几分期待,突然传来一阵噼啪之声,他起先并没有在意,只当是秸秆作响,但那阵响声却一直持续,并伴有其他的杂声,他心下疑惑,向殿外看去——

  夜色深深,雪下得越发重了,刚刚还挺立的苍竹已然全被重雪所折,尽数湮没在雪里不见了踪影。

  一阵风吹进殿内,他心头突然清明起来——清清,我的清清——他低头看到绫清竹脸上几滴水珠,想着应该是刚刚奇怪的雨水,便伸手用衣袖给她擦着,但却越来越多。

  他停止了擦拭,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找到了下雨的原因,他看到绫清竹枕边的诗集被翻开,怕书被风吹坏,顾不得擦眼泪,在衣袍上擦干手便把书拿起,那一页估计是清竹前不久才誊抄的,其中有一句用朱墨做了记号和批注,风不再灌进来,烛火归于安定,泪眼朦胧中,他终于看清了那一句: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绫注:盼与动同去江南得见。

  

  合上书,只剩庭前瑞雪、殿中折竹与一堂恸哭。

  江南好往,青竹何处?


  (六)

  江南一处别院。

  这处地方在那年瑞雪前被晔都一个贵人买下,据说是因为院中那颗雪松和满园的翠竹,之后便有大批本地居民被招募去修缮,报酬也格外丰厚。

  但雪落之后好几年,那位贵人许是忘了还在这个小地方买过院子,便一直没人来居住,满园的翠竹也尽数折倒,只剩下雪松依旧矗立,周围的邻居不忍这样一座别院破败,便自发重新种上新的竹子,时不时有人去照料。

直到第六年,传闻又有一场好雪将至,周围的人发现这座小院终于有人入住了。

  来的是一名青年,但少言寡语,无论何时都站得笔挺宛若山岳,令人生畏,周围的邻居倒是不怕他那副冷厉面孔,在知道有人之后纷纷提酒提肉上门打招呼。

  神奇的是,青年却并不反感他们的到来,反而很和善的招待了他们,还带来了一种奇特的酒,大家喝酒吃肉好不畅快,青年主动向他们敬酒,并询问了很多木工方面的问题。


  这种酒醉人却不猛烈,有人借着酒意问他这是什么酒,怎么酿的?

  青年的脸上第一次完全褪去严肃,露出一抹温和的笑,说这是他妻子酿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做。

  马上有资深的酒客开始猜测材料,青年拿出纸笔一一记下,笑着道谢。

  第二天青年就去镇上的木材店买了好几根难得的木料,老板惊讶于他的大方,好奇地多问了一句用处,青年嘴角笑意不减却多了几分僵硬,想给我妻子打造一座神龛,还有一块灵位。

  老板也是那天的宾客,便提出帮他一把,打造神龛毕竟是大事,青年想了想便答应了还没说话,老板带上工具比他还急。

  老板知道青年不愿多提,也不愿别人知道,让学徒帮忙看店便跟着青年回去了。老板手艺很好,将木料的价值用到最大,只一个下午便将神龛和牌位全部雕好,还上了清漆,叮嘱青年等清漆干透再上颜色,并表示除了自己不会有别人知道。

  

  林动送老板出了门,一个人回到屋内。

这次下雪之前天气很好,他将神龛和牌位都上了颜色并干透后,搬回了屋内。

  他跪坐在神龛前,用金墨一笔一划写着:已故爱妻绫清竹之灵位。

  随后将灵位摆好,点燃了香烛与线香,就这样跪坐了三天,期间香火一次未断。


  三天之后,除夕夜。

  别院内,祈愿了三天的林动伸手穿过袅袅烟尘,取下那块灵位拥入怀中,他来到屋外,怀里捧着灵位坐在门廊边,身边还摆着一只架着酒壶的红泥火炉。

  如同六年前一般,瑞雪再一次落在大霆全境。

  出来迎接大雪的路人都看到了院中的青年搂着灵位一边喝着温酒一边喃喃自语着,脸上柔和一如他刚来那个晚上提到他妻子时。

  

  第二天,青年来跟他们告别说终于兑现了带妻子江南看雪的诺言,并给周边的邻居都悄悄留下一笔财物,人们后知后觉发现家中突然出现的钱财时,青年早已扬长而去。

  人们感念着他的恩德,想着那些翠竹应该挡不住昨天的大雪,便又带着新的竹子来到他院子里,但神奇的是——

  庭院落满了白雪,除了青年的脚印以外,那片翠竹,竟也没有沾染上一丝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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